[西游記] 第十一回 游地府太宗還魂 進瓜果劉全續(xù)配
時間:2022-10-08 03:08:43
[西游記] 第十一回 游地府太宗還魂 進瓜果劉全續(xù)配
詩曰: 百歲光陰似水流,一生事業(yè)等浮漚。 昨朝面上桃花色,今日頭邊雪片浮。 白蟻陳殘方是幻,子規(guī)聲切早回頭。 古來陰騭能延壽,善不求憐天自周。 卻說太宗渺渺茫茫,魂靈徑出五鳳樓前,只見那御林軍馬,請大駕出朝采獵。太宗欣然從之,縹緲而去。行了多時,人馬俱無,獨自一個,散步荒郊草野之間。正驚惶難尋道路,只見那一邊,有一人高聲大叫道:“大唐皇帝,往這里來!往這里來!”太宗聞言,抬頭觀看,只見那人: 頭頂烏紗,腰圍犀角。頭頂烏紗飄軟帶,腰圍犀角顯金廂。手擎牙笏凝樣靄,身著羅袍隱瑞光。腳踏一雙粉底靴,登云促霧;懷揣一本生死簿,注定存亡。鬢發(fā)蓬松飄耳上,胡須飛舞繞腮旁。昔日曾為唐國相,如今掌案侍閻王。 太宗行到那邊,只見他跪拜路旁,口稱“陛下,赦巨失誤遠迎之罪!”太宗問曰:“你是何人?因甚事前來接拜?”那人道:“微臣半月前,在森羅殿上,見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反誅之,故第一殿秦廣大王即差鬼使催請陛下,要三曹對案。臣已知之,故來此間候接。不期今日來遲,望乞恕罪,恕罪?!碧诘溃骸澳阈丈趺l?是何官職?” 那人道:“微臣存日,在陽曹侍先君駕前,為磁州令,后拜禮部侍郎,姓崔,名玨。今在陰司,得受酆都掌案判官。” 太宗大喜,即近前,御手忙攙道:“先生遠勞。朕駕前魏徵,有書一封,正寄與先生,卻好相遇?!迸泄僦x恩,問:“書在何處?”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遞與。 崔玨拜接了,拆封而看。其書曰: 辱愛弟魏征,頓首書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臺下:憶昔交游,音容如在。修爾數(shù)載,不聞清教。常遇節(jié)令,設蔬品奉祭,未卜享否? 又承不棄,夢中臨示,始知我兄長大人高遷。奈何陰陽兩隔,天各一方,不能面視。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,料對案三曹,必與兄長相會,萬祈俯念生日交情,方便一二,放我主回陽,殊為愛也。容再修謝。不盡。 那判官看了書,滿心歡喜道:“魏人曹前日夢斬老龍一事,臣已早知,甚是夸獎不盡;又蒙他早晚看顧臣的子孫,今日既有書來,陛下寬心,微臣管送陛下還陽,重登玉闕?!碧诜Q謝了。 二人正說間,只見那邊有一對青衣童子,執(zhí)幢幡寶蓋,高叫道: “閻王有請,有請?!碧谒炫c崔判官共二童子舉步前進。忽見一座城,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,上寫著“幽冥地府鬼門關”七個大金字。 那青衣將幢幡搖動,引太宗徑入城中,順街而走。只見那街旁邊有先主李淵、先兄建成、故弟元吉上前道:“世民來了!世民來了!”那建成、元吉就來揪打索命。太宗躲閃不及,被他扯住。幸有崔判官喚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,元吉、太宗方得脫身而去。行不數(shù)里,見一座碧瓦樓臺,真?zhèn)€壯麗!但見: 飄飄萬疊彩霞難,隱隱千條紅霧現(xiàn)。 耿耿檐飛怪獸頭,輝輝瓦疊鴛鴦片。 門鉆幾路赤金釘,檻設一橫白玉段。 窗牖近光放曉煙,簾攏幌亮穿紅電。 樓臺高聳接青霄,廊廡平排連寶院。 獸鼎香云襲御衣,維紗燈火明宮扇。 左邊猛烈擺牛頭,右下峰嶸羅馬面。 接亡送鬼轉金牌,引魄招魂垂素練。 喚作明司總會門,下方閻老森羅殿。 太宗正在外面觀看,只見那壁廂環(huán)佩丁當,仙香奇異,外有兩對提燭,后面卻是十殿閻王,降階而至。那十王是:秦廣王、楚江王、宋帝王、仵官王、閻羅王、平等王、泰山王、都市王、卞城王、轉輪王。出在森羅寶殿,控背躬身,迎過太宗。太宗謙下,不敢前行。十王道: “陛下是陽間人王,我等是陰間鬼王,分所當然,何須過讓?”太宗道:“朕得罪麾下,豈敢論陰陽人鬼之道?”遜之不已。太宗前行,徑入森羅殿上,與十王禮畢,分賓主坐定。 約有片時,秦廣王拱手而進言曰:“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而反殺之,何也?”太宗道:“朕曾夜夢老龍求救,實是允他無事,不期他犯罪當刑,該我那人曹官魏征處斬。朕宣魏征在殿著棋,不知他一夢而斬。這是那人曹官出沒神機,又是那龍王犯罪當死,豈是朕之過也?”十王聞言,伏禮道:“自那龍來生之前,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該遭殺于人曹之手,我等早已知之。但只是他在此折辯,定要陛下來此,三曹對案,是我等將他送入輪藏,轉生去了。今又有勞陛下降臨,望乞恕我催促之罪?!? 言畢,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來看陛下陽壽天祿該有幾何。崔判官急轉司房,將天下萬國國王天祿總簿,先逐一檢閱。只見南贍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貞觀一十三年。崔判官吃了一驚,急取濃墨大筆,將“一’字上添了“兩畫”,卻將簿子呈上。十王從頭一看,見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,閻王驚問:“陛下登基多少年了?”太宗道: “朕即位,今一十三年了。”閻王道:“陛下寬心勿慮,還有二十年陽壽。此一來已是對案明白,請返本還陽?!? 太宗聞言,躬身稱謝。十閻王差崔判官、朱太尉二人送太宗還魂。太宗出森羅殿,又起手問十王道:“朕宮中老少安否如何?”十王道:“俱安,但恐御妹,壽似不永?!碧谟衷侔輪⒅x:“朕回陽世,無物可酬謝,惟答瓜果而已。”十王喜曰:“我處頗有東瓜,西瓜,只少南瓜?!碧诘溃骸半藁厝ゼ此蛠?,即送來?!睆拇怂煜嘁径鴦e。那太尉執(zhí)一首引魂幡,在前引路。崔判官隨后保著太宗,徑出幽司。太宗舉目而看:不是舊路,問判官曰:“此路差矣?”判官道:“不差。陰司里是這般有去路無來路。如今送陛下自‘轉輪藏’出身:一則請陛下游觀地府,一則教陛下轉托超生。”太宗只得隨他兩個,引路前來。 徑行數(shù)里,忽見一座高山,陰云垂地,黑霧迷空。太宗道:“崔先生,那廂是甚么山?”判官道:“乃幽冥背陰山?!碧隗@懼道:“聯(lián)如何去得?”判官道:“陛下寬心,有臣等引領?!碧趹?zhàn)戰(zhàn)兢兢,相隨二人,上得山巖,抬頭觀看,只見: 形多凹凸,勢更崎嶇。峻如蜀嶺,高似廬巖。非陽世之名山,實陰司之險地。荊棘叢叢藏鬼怪,石崖磷磷隱邪魔。耳畔不聞獸鳥噪,眼前惟見鬼妖行。明風颯颯,黑霧漫漫。陰風颯颯,是神兵口內哨來煙;黑霧漫漫,是鬼祟暗中噴出氣。一望高低無景色,相看左右盡猖亡。那里山也有,峰也有,嶺也有,洞也有,澗也有,只是山不生草,峰不插天,嶺不行客,洞不納云,澗不流水。岸前皆魍魎,嶺下盡神魔。洞中收野鬼,洞底隱邪魂。山前山后,牛頭馬面亂喧呼;半掩半藏,俄鬼窮魂時對泣。催命的判官,急急忙忙傳信票;追魂的大尉,吆吆喝喝趲公文。急腳子,旋風滾滾;勾司人,黑霧紛紛。 太宗全靠著那判官保護,過了陰山前進。又歷了許多衙門,一處處僅是悲聲振耳,惡怪驚心。太宗又道:“此是何處?’判官道:“此是陰山背后‘一十八層地獄’?!碧诘溃骸笆悄鞘藢??”判官道:“你聽我說:吊筋獄、幽枉獄、火坑獄,寂寂寥寥,煩煩惱惱,盡皆是生前作下千般業(yè),死后通來受罪名。酆都獄、拔舌獄、剝皮獄,哭哭啼啼,凄凄慘慘,只因不忠不孝傷天理,佛口蛇心墮此門。磨推獄、碓搗獄、車崩獄,皮開肉綻,抹嘴咨牙,乃是瞞心昧己不公道,巧語花言暗損人。寒冰獄、脫殼獄、抽腸獄,垢面蓬頭,愁眉皺眼,都是大斗小秤欺癡蠢,致使災屯累自身。油鍋獄、黑暗獄、刀山獄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悲悲切切,皆因強暴欺良善,藏頭縮頸苦伶什。血池獄、阿鼻獄、秤桿獄,脫皮露骨,折臂斷筋,也只為謀財害命,宰畜屠生,墮落千年難解釋,沉淪永世不翻身。一個個緊縛牢控,繩纏索綁,差些赤發(fā)鬼,黑臉鬼,長槍短劍;牛頭鬼,馬面鬼,鐵簡銅錘;只打得皺眉苦面血淋淋,叫地叫天無救應。正是人生卻莫把心欺,神鬼昭彰放過誰?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?!? 太宗聽說,心中驚慘。進前又走不多時,見一伙鬼卒,各執(zhí)幢幡,路旁跪下道:“橋梁使者來接?!迸泄俸攘钇鹑?,上前引著太宗,從金橋而過。太宗又見那一邊有一座銀橋,橋上行幾個忠孝賢良之輩,公平正大之人,亦有幢幡接引;那壁廂又有一橋,寒風滾滾,血浪滔滔,號泣之聲不絕。太宗問道:“那座橋是何名色?”判官道:“陛下,那叫做奈河橋。若到陽間,切須傳記。那橋下都是些:奔流浩浩之水,險峻窄窄之路。嚴如匹練搭長江,卻似火坑浮上界。陰氣逼人寒透骨,腥風撲鼻味鉆心。波翻浪滾,往來并沒渡人船;赤腳蓬頭,出人盡皆作業(yè)鬼。橋長數(shù)里,闊只三沓。高有百尺,深卻干重。上無扶手欄桿,下有搶人惡怪。枷扭纏身,打上親河險路。你看那橋邊神將甚兇頑,河內孽魂真苦惱。丫杈樹上,掛的是青紅黃紫色絲衣;壁斗崖前,蹲的是毀罵公婆淫潑婦。銅蛇鐵狗任爭餐,永墮奈河無出路。” 詩曰: 時聞鬼哭與神號,血水渾波萬丈高。 無數(shù)牛頭并馬面,猙獰把守奈河橋。 正說間,那幾個橋梁使者早已回去了。太宗心又驚惶,點頭暗嘆,默默悲傷,相隨著判官、太尉早過了奈河惡水,血盆苦界,前又到枉死城,只聽哄哄人嚷,分明說:“李世民來了!李世民來了!”太宗聽叫,心驚膽戰(zhàn)。見一伙拖腰折臂有足無頭的鬼魅,上前攔住,都叫道:“還我命來!還我命來!”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,只叫:“崔先生救我!崔先生救我!”判官道:“陛下,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處煙塵,七十二處草寇,眾王子眾頭目的鬼魂,盡是枉死的冤業(yè),無收無管,不得超生,又無錢鈔盤纏,都是孤寒餓鬼。陛下得些錢鈔與他,我才救得哩?!? 太宗道:“寡人空身到此,卻那里得有錢鈔?”判官道:“陛下,陽間有一人,金銀若干,在我這陰司里寄放。陛下可出名立一約,小判可作保,且借他一庫,給散這些餓鬼,方得過去?!碧趩栐唬骸按巳耸钦l?’判官道:“他是河南開封府人氏,姓相,名良。他有十三庫金銀在此。陛下若借用過他的,到陽間還他便了?!? 太宗甚喜,情愿出名借用,遂上了文書與判官,借他金銀一庫,著太尉盡行給散。判官復吩咐道:“這些金銀,汝等可均分用度,放你大唐爺爺過去。他的陽壽還早哩。我領了十王鈞語,送他還魂,教他到陽間做一個‘水陸大會’,度汝等超生,再休生事?!北姽砺勓?,得了金銀,俱唯唯而退。判官令太尉搖動引魂幡,領太宗出離了枉死城中,奔上平陽大路,飄飄蕩蕩而走。 前進多時,卻來到“六道輪回”之所,又見那騰云的,身披霞被; 受篆的,腰掛金魚;僧尼道俗,走獸飛禽,魑魅魍魎,滔滔都奔走那輪回之下,各進其道。唐王問曰:“此意何如?”判官道:“陛下明心見性,是必記了,傳與陽間人知。這喚做‘六道輪回’:那行善的,升化仙道;盡忠的,超生貴道;行孝的,再生福道;公平的,還生人道;積德的,轉生富道;惡毒的,沉淪鬼道?!碧仆趼犝f,點頭嘆曰:“善哉真善哉!作善果無災!善心常切切,善道大開開。莫教興惡念,是必少刁乖。休言不報應,神鬼有安排?!? 判官送唐王直至那“超生貴道門”,拜呼唐王道;“陛下呵,此間乃出頭之處,小判告回,著朱太尉再送一程?!碧仆踔x道:“有勞先生遠涉?!迸泄俚溃骸氨菹碌疥栭g,千萬做個水陸大會,超度那無主的冤魂,切勿忘了。若是陰司里無報怨之聲,陽世間方得享太平之慶。凡百不善之處,僅可